新華社記者朱國亮、夏鵬、陸華東

一邊是病患一號難求，一邊是“黃牛”公然聲稱代掛專家號。一些地方“黃牛”惡意搶占醫院專家號源并高價倒賣的現象，嚴重擾亂醫療秩序，加劇“掛號難”“看病貴”。

南京市公安局新近摧毀3個“黑客黃牛”團伙，揭開了“黃牛”與“黑客”聯手搶號的黑色產業鏈。

一個賬號一年有5000余條掛號記錄

同一個IP地址短時間內使用不同身份證號高頻掛號；不同就診卡用同一個支付賬戶支付掛號費用；個別支付賬戶一年竟有5000余條掛號支付記錄，遠超正常患者就醫頻次……

今年1月，南京市公安局秦淮分局成立專案組，對南京一家知名醫院預約掛號數據進行比對篩查，發現多個異常IP地址、支付賬戶。

秦淮公安分局刑偵大隊副大隊長姚翔介紹：“一些知名專家號一度被其炒到一個號1000多元，還不含掛號本身的費用。我們主動出擊，走訪轄區一家重點醫院，調取了近一年來的4萬余條預約掛號數據進行建模分析。”

通過對這些異常IP地址、支付賬戶進行追蹤偵查，秦淮公安分局發現3個“黑客黃牛”團伙。之后，經過數月偵查，逐步摸清其團伙架構和分工。

5月15日，秦淮公安分局在河南、安徽以及江蘇南京三地開展集中收網行動，一舉摧毀這3個“黑客黃牛”團伙，抓獲犯罪嫌疑人22人。截至目前，其中18人已被采取刑事強制措施，4人被治安處罰。

圖為辦案民警篩查異常數據。（南京市公安局供圖 劉敘麟攝）

搶號平均耗時僅0.02秒

3個“黑客團伙”均以掌握搶號技術的人員為首，下游有“一級黃牛”“二級黃牛”協助倒賣專家號。他們各自使用的搶號軟件也不同，有的是自己開發的，有的是從網上購買的，搶號、倒賣方式也有兩種。

一種是“收費代搶”，以曹某為首的犯罪團伙就是采用這種方式。

曹某是一家外地網絡公司駐南京辦事處的技術員，精通網絡編程。2023年至2024年間，“一級黃牛”仲某找曹某研發一款搶號軟件。曹某很快開發出一款針對南京秦淮區某重點醫院的搶號軟件。

案件告破后，警方對這款軟件進行實測，發現其掛號平均耗時僅需0.02秒；而正常網上預約掛號，從登錄系統到成功付款，至少需1分鐘。

“這款軟件搶號如此之快，關鍵在于它能跳過醫院預約掛號系統的驗證、咨詢過程，相當于把正常掛號需分步驟填寫、查詢的信息打成一個數據包，一次性直接發送過去。”參與辦案的南京市公安局網安支隊駐秦淮分局大隊民警嚴耀華說，“他們還租用一些服務器，幫其一起搶號；這相當于請了一幫人，將掛號通道堵起來，不讓別人進。”

嚴耀華介紹，曹某團伙代搶、倒賣專家號的流程是：“二級黃牛”負責攬客，收取費用后，將買號人的相關賬戶名稱、密碼以及需要的專家號信息告知“一級黃牛”；“一級黃牛”再將這些信息轉給曹某，曹某將這些信息填入其開發的軟件，到了放號時間點，軟件就能自動搶號。

另一種是“占坑洗號”，以倪某為首的犯罪團伙就采用這一方式。

秦淮公安分局刑偵大隊偵查一隊教導員夏軒介紹，倪某團伙先是通過網絡購買300多個手機號，然后在相關醫院預約掛號系統注冊賬戶，再利用搶號軟件搶掛“占號”，之后再通過多層級“黃牛”進行倒賣。買號人支付了費用，團伙就會將手中持有的對應專家號在特定時間作退號處理，然后再利用搶號軟件用買號人的賬戶把號搶回來。

另一個以余某為首的犯罪團伙也是利用這種方式倒賣專家號，不同的是，其搶號軟件是從境外社交軟件上購買的，且不定期更換服務器，手段更隱蔽。不過，這種“占坑洗號”方式相對容易封堵。目前，南京部分醫院預約掛號系統相繼開通“候補”功能，避免“黃牛”退號再搶號。

“黑客黃牛”團伙搶號倒賣獲利會按一定比例分成。以曹某團伙為例，其分成模式是4︰4︰2，曹某、“一級黃牛”仲某分別獲得收益的四成，“二級黃牛”獲得二成。在大約一年半的時間里，曹某通過代搶南京一家重點醫院的專家號獲利達20多萬元。警方抓獲曹某后發現，他正在研究開發針對其他醫院的搶號軟件。

圖為民警抓獲犯罪嫌疑人現場。（南京市公安局供圖 傅佳攝）

雙管齊下打擊“黃牛”搶號

醫院“黃牛”搶號現象并非南京獨有。去年以來，多地公安都曾破獲過類似案件，如2024年4月，四川省成都市公安局摧毀2個針對四川大學華西醫院的“號販子”團伙；2024年9月，北京市公安局一舉抓獲醫院“號販子”33人；2024年10月，遼寧省沈陽市公安局摧毀9個“號販子”團伙……

“‘黃牛’惡意搶占、倒賣醫院專家號，嚴重擾亂醫療秩序，加劇‘掛號難’‘看病貴’。”姚翔說。

姚翔介紹，對于團伙首犯，警方將以涉嫌非法控制計算機信息系統罪移送起訴。“一級黃牛”也可作為共犯進行刑事打擊；“二級黃牛”目前刑事打擊難，一般都是治安處罰，震懾力不足，這也是醫院“黃牛”屢打難絕的一個重要因素。

南京市公安局辦案民警表示，要雙管齊下。

一方面要升級強化“技防”。一些醫院預約掛號系統存在一定漏洞，比如實名驗證形同虛設，輸入任意號碼即可通過身份驗證；后臺密鑰長期不變，沒有“候補”功能，給了“黑客黃牛”可乘之機。建議各大醫院預約掛號系統增加人臉識別功能，提高更換后臺密鑰的頻度，增設“候補”功能，增加“黃牛”搶號難度。

另一方面要建立協作機制。“黃牛”搶號并非無跡可尋，總會留下一些異常數據。衛健部門可與公安機關建立協作機制，定期運用大數據建模分析，篩查異常掛號現象，將相關IP地址、賬戶納入“黑名單”，及時進行打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