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梁成和他的團隊成員在泰山山腳下合影 周盛平 攝
半月談記者 滕軍偉 郭方達 尹思源
陪爬:“青春沒有售價,泰山就在腳下”
泰山是國人心中的神山。最近幾年,泰山每年吸引的游客超過800萬人次。很多人試圖體驗李白詩中的“天門一長嘯,萬里清風來”,也希望像杜甫一樣“會當凌絕頂,一覽眾山小”。但是,泰山海拔1545米,全程10多公里,臺階超過7000級,不少人望而生畏。陪爬服務,應運而生。
今年26歲的山東泰安小伙兒王欽瑞,就是最早從事有償陪爬的人員之一:身背雙肩包,穿著沖鋒衣,腳穿登山靴,包上掛著小音箱,播放著動感音樂,邊陪游客爬泰山,邊講解泰山的歷史典故;若是游客累了,還時不時地給對方加油、打氣。
作為一名職業陪爬,2025年他已登山200多次。“我最多的時候,一天爬3次。”王欽瑞自豪地告訴半月談記者。
2022年12月從部隊退役回到老家泰安后,王欽瑞做過銷售等工作,感覺都不是很理想。2024年6月,他在網上注意到“體育生受雇背娃爬泰山”的故事:一位年輕的媽媽,帶著一個剛出生幾個月的嬰兒,支付給一位大學生幾百塊錢的費用,順利帶孩子登上了泰山。
這是不是可以成為一門職業?心動不如行動,他和戰友一拍即合,試著開辦陪爬生意。2024年11月,他注冊了“探野文化傳播服務(泰安市)有限公司”。
根據國家體育總局《中國戶外運動產業發展報告(2024-2025)》2025年10月發布的報告,截至2025年4月初,我國戶外運動參與人數已突破4億人。爬山,在年輕人中已成為熱門運動項目。而在福布斯中國公布的“2024福布斯中國副業100評選”中,“名山陪爬”高居第四。
在王欽瑞和他的同事們看來,陪爬始于泰山,并非偶然:泰山是五岳之首,名氣大;從紅門到南天門全程10公里左右,單程耗時約5小時,陪伴距離適中;泰山距離泰安市區很近,各種配套服務便利。
從2025年開始,和“泰山陪爬”有關的帖子快速爆紅網絡。由于門檻相對較低,不少大學生紛紛進入。“情緒價值拉滿,服務全程到位,全程鼓勵式爬山,追求完美的登山體驗。”“青春沒有售價,泰山就在腳下。”打開抖音、小紅書等社交媒體,可以看到不少泰山陪爬的宣傳口號。
目前,王欽瑞的公司擁有18名固定的陪爬人員,年齡在20至28歲之間。旺季時,每個月能陪爬300多次;每次收費在五六百元不等,旺季收費達到800元,如果是夜間上山看日出,還要再加價100元。
半月談記者在他的工作室看到,各種登山裝備一應俱全,包括登山杖、手電筒、墨鏡、急救包等。這些裝備免費提供給游客使用。
談起誰是客戶以及客戶的需求,這位身高1.8米的帥小伙如數家珍:有的寶媽想帶嬰幼兒上山,在山頂攝影留念;有的中年人孝順父母,帶老人登頂許愿祈福;一些年輕情侶要在山頂定情、求婚;有的家長不想爬山,就讀初高中的孩子獨自上山需要有人照顧……

王欽瑞(左一)和同事在泰山攀爬途中
不斷有新人加入陪爬行業。在泰山腳下的紅門游客中心,半月談記者遇到了梁成團隊。這一團隊成立于2025年6月,目前有27個人,包括6名女陪爬人員。“我們的團隊成員都是經過嚴格篩選的:有的是退役武警,體力好,背過40多斤的孩子;有的會急救;有的擅長拍照;有的陽光開朗帥氣,還很會聊天。”梁成說。
這位20多歲的小伙子,每天定時定點在泰山腳下直播,已有半年時間。談及未來,他充滿希望:把單一的陪爬服務延伸,為旅客提供“一條龍”管家式服務,讓他們在泰安待更長時間,旅行更愉快。
目前,泰安市已有涉“泰山陪爬服務”企業18家,陪爬者來自全國各地,共約300人。
陪玩:都市白領黑夜里閃爍的光
1998年出生的劉雪(化名)畢業于北京一所985高校。她學習成績優秀,曾是“別人家的孩子”,如今,是陪玩平臺上一家機構的負責人,管理著幾十名“陪玩”人員,服務對象大多是都市白領。作為互聯網原住民Z世代(一般指1995年至2009年出生的一代人,在中國約有3億)的一員,她的生活與工作,都與網絡密不可分。
上午十一點,她從睡夢中醒來,收拾過后開始吃“早午飯”,然后一邊看視頻,一邊順手處理工作任務:回復消息、維護幾個賬號的活躍度、簡單看看自己和成員的收入流水。
劉雪為大型互聯網公司做過策劃,從事過中型企業的廣告投放,又從兼職陪玩,變成全職陪玩。身份不斷轉變,原因卻相同——之前的工作不開心。
她沒有固定的工作環境和工作時間,手機、平板及一臺電腦就是她的工作搭子。“接單的高峰期是晚上八點到凌晨兩點,這段時間也是大家集中蹲單的時候。”
陪玩業務不限于陪玩各類熱門游戲,也包括陪聊天、讀文章等許多形式,甚至有時候僅僅只是陪著。“有的單子都不需要說話,只是保持語音在線就好。”
從價格來說,一般陪聊的價格為每小時60元,游戲陪玩則依據一局時間長短各有不同。劉雪說,自己最高時一個月掙到兩萬多元,這已是行業的頭部。“一天要接十幾個小時的單子,也沒有休息日。”但劉雪仍認為,這樣的工作比之前強上許多,因為“付出的勞動立刻就有回報,而且真的累了的話,隨時可以停”。
“喜歡打游戲的年輕人多,能陪著玩的朋友卻少。”劉雪和她的不少同事都認為,年輕人的“孤獨感”是陪玩興起的重要原因。陪玩,是消解這份孤獨感的一種解藥。
在游戲之外,陪聊天也是主要業務之一。有時劉雪覺得自己成了一個“樹洞”,在深夜聽一個并不認識的陌生人抱怨生活中細碎的瑣事和焦慮,然后給予一定的安慰與支持,在黑夜過去后就分道揚鑣,“這是一種獨特的體驗”。
最近幾年,短視頻流行,將陪玩過程中有趣的片段進行剪輯發布,成為劉雪的新收入來源。盡管賬號起步時磕磕絆絆,兩年下來,她的短視頻賬號也積累下六位數的粉絲。“先完成,再完善。”她告訴半月談記者,自己想將業務做得更加多元,畢竟“這份工作不太可能真的干一輩子”。
她說,自己認識的許多陪玩人員已經離開了這一行。因為技術門檻不高,近兩年從事陪玩陪聊的年輕人越來越多,一般從業者的單價也在持續走低。
陪診:“臨時家人”不可或缺
早上天還沒亮,39歲的天津市民薛崇佳就起床洗漱,她要趕到醫院陪一位82歲的老人做復查。她的包里裝著紙巾濕巾、飲用水和小零食,還有一個筆記本,這是她“隨時記錄老人需求”的“法寶”。
“這些需要陪診師的老人大多內心孤獨,陪診師不僅要幫他們取號、排隊、拿藥,還要盡最大可能提供陪伴。”薛崇佳說,作為一名陪診師,只知道“幫著跑腿”是遠遠不夠的,還需要時刻注意老人的情感需求。
當前,很多大城市的醫院都使用手機App預約掛號,繳費取報告也在自助機器上進行,這對很多上歲數的老人來說,是件難事兒。“有很多老年人不知道去哪里咨詢,甚至會在醫院里緊張到迷路,我們就是要當他們的‘臨時家人’,幫他們順利就診。”
薛崇佳是個體戶,主要依靠熟人推薦、與社區合作兩種方式找到客戶。他們大多數是老人,子女往往不在身邊,有的甚至沒有子女,對電子化的診療流程不甚了解。天津市民張先生就曾幫父親請過陪診師。他介紹,一次他在外地出差時父親突感身體不適,只能請陪診師幫忙。“多虧了陪診師,不然連智能手機都不會用的父親只能在家扛著。”
在薛崇佳看來,陪診工作貫穿前期咨詢、醫院陪診、陪診后回訪的全過程。她說,從業多年,自己雖然還沒能“久陪成醫”,但已經對各家醫院的科室組成、醫生情況有了一些了解,甚至對不同時間不同醫院各類檢查所需要的時長有了判斷。
“掛誰的號、開什么藥,在就診前都要有初步的判斷,要用專業知識讓老人逐漸放下緊張情緒;就診結束后,要幫患者記下醫囑等重點事項;在復查的節點還要做好回訪,以便提供后續的服務。”她說。
干陪診這一行近3年,薛崇佳發現,客戶類型與最初的判斷并不一致。“我最初以為天津本地人會占大多數,沒想到大部分是外地來就醫的。”這些異地就醫的人,不少生活在欠發達地區,他們的難處更“讓人心疼”。她曾遇到過不會乘坐地鐵,需要接站送站的;遇到過一下車就讓她幫忙找住處的;也遇到過輾轉多地治療效果不佳,一見面就情緒激動的……
“人在生病的時候大多是無助的、脆弱的,我們能做的就是盡可能安撫他們,化解他們的焦躁情緒。”薛崇佳說。
中國社會福利與養老服務協會等聯合發布的《陪診服務發展研究報告(2025)》顯示,老年人對陪診服務需求旺盛。據統計,88.54%的社區老年人遇到過就醫時家人無法陪同的問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