半月談記者 吳振東

玄妙奇詭的甲骨文字如何考釋?出土的秦漢簡牘記載了中華民族哪些動人的故事?

在復旦大學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研究中心(以下簡稱中心)，集聚著這樣一群人，他們整日與甲骨、青銅器、竹簡木牘、帛書打交道，盡力開掘出土文獻蘊藏的歷史文化價值，矢志破譯中華文明的文字“密碼”，為“中國古典學”書寫新的篇章。

20年薪火相傳，這座看上去“高冷”的研究中心正吸引越來越多年輕力量的加入，助力傳統學科煥發新的生機與活力。

“冷門絕學”迎來春天

古文字學，一門識讀甲骨文、金文等古文字，同時借助古文字材料研究語言、文獻、歷史的學科，因門檻高、培養周期長、出成果難，長期被視為“冷門絕學”。

“如果沒有文字，古代文明對今人而言如同漫漫長夜。”復旦大學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研究中心主任劉釗這樣形容。

被譽為“當代中國古文字學研究第一人”的裘錫圭先生，對甲骨學、金文、戰國文字、簡牘、帛書等古文字學多個專門領域均有杰出貢獻。他對不少長期困擾甲骨學者的“疑字”“難字”作出妥當解說，并將文字研究與歷史、考古、語言等多學科研究結合起來，是國內最早提出創建“中國古典學”的學者之一。中心的事業，即由裘先生在2005年奠立。

20世紀70年代初，湖南長沙馬王堆漢墓出土了大量帛書、帛畫、簡牘等珍貴文物，舉世震驚。其中，有字簡帛文獻達50余種。2014年，由裘錫圭主編，湖南博物院、復旦大學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研究中心編纂的《長沙馬王堆漢墓簡帛集成》問世，對這批珍貴資料首度作出系統整理與注釋。

《長沙馬王堆漢墓簡帛集成》書影

此后10年間，中心團隊在充分吸納新學術成果的基礎上，對這批文物資料進行了更深入研究，于2024年出版了《長沙馬王堆漢墓簡帛集成(修訂本)》。

“希望大家能夠更方便地來使用這些寶貴資料。”裘錫圭道出了古文字學的甘苦所在——這門學問無法“一勞永逸”，而必須接力傳遞，精益求精。

因長年伏案工作，裘錫圭飽受眼疾困擾，然而，先生去世之前，雖已90歲高齡，依舊每天工作2至3小時。他實事求是的治學態度、“字斟句酌”的嚴謹學風，塑造了中心的風格，也為中心留下了寶貴的精神遺產。

作為首批“古文字與中華文明傳承發展工程”協同攻關創新平臺建設單位之一，中心已成為國內領先、國際上有重大影響力的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研究基地和人才培養、學術交流及資料信息存儲中心。

數字人文相助力

近年來，高清攝影、3D打印乃至DNA檢測等新技術逐漸在古文字整理研究中得到應用，古文字學研究正朝著精細化、體系化、數字化方向發展。

劉釗向半月談記者介紹，中心成立以來，一直重視古文字數字化資源采集整理，承擔了“金文的搜集與整理”“楚簡、帛書及其他古文字的搜集與整理”等重大項目，在國內古文字學界先人一步，探索建成“上博簡字詞全編”“馬王堆簡帛字詞全編”等數據庫。在此基礎上，中心著手打造覆蓋更全面的先秦秦漢古漢字資料數據庫，以及馬王堆漢墓簡帛資料庫、“綴玉聯珠”甲骨綴合信息庫、“四方會同”甲骨著錄信息庫、“貫聯汗青”簡牘綴合信息庫等專門數據庫，為建構古文字智慧研究平臺打下基礎。

現存甲骨片總數約16萬片，大量為殘片、碎片，將它們準確拼合，是甲骨學研究領域的一大挑戰。目前，甲骨綴合成果已超7000組。其中，中心研究員蔣玉斌綴合500多組，中心博士生楊熠綴合400多組，兩人綴合量接近綴合總數的七分之一。中心對人工智能的重視，為他們的工作提供了關鍵幫助。

據了解，中心已圍繞古文字數據采集標注、古文字知識圖譜、古文字視覺識別、古文字知識庫開展人工智能研發工作，打造大模型智能體“AI古文字專家”，以應用于古文字疑難字詞的考釋研究、古文字形體源流譜系的構建與呈現，今后還將推廣至漢字教育、書法教育。

“絕學”賡續有新人

20年間，中心逐漸建立起特色化創新性培養體系。目前，中心已培養200多位研究生。“中心鼓勵我們自主選擇研究方向，這種學術信任彌足珍貴。老師們還會分享自己近期的研究心得，對提升我發現問題與解決問題的能力大有裨益。”在自由探索的學術氛圍中，楊熠對甲骨學的求索從碩士延續到博士。

2020年，“強基計劃”將古文字學納入高校本科招生。作為復旦大學“強基計劃”古文字方向首屆學生，彭若楓在本科階段撰寫的論文就在學術征文大賽中脫穎而出。如今，在中心攻讀碩士研究生的她表示，學習“古文字學”“甲骨學概論”“古文字工具書與數字化資源”等中心團隊的課程，不僅夯實了自己的學術基礎，也幫助她找到了學術坐標。

復旦大學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研究中心全體合影

跨越千年時空，對一個古文字做到“完全考釋”是極難的事，彭若楓在學習過程中卻愈發明晰了自己的志趣與志向：“主動發現問題、深入研究問題、嘗試解決問題，這是課程之外我從中心老師們身上學到的又一門學問。”

2024年5月，由中心13位教師歷時近4年編寫的《出土文獻與古文字教程》出版，填補了古文字學科長期以來缺少科學性、系統性教材的空白。

近年來，中心還成立“古文字青年學者協同創新聯盟”，激勵更多青年學者不斷探索。在培養專業人才的同時，中心面向青少年群體推廣普及古文字，使“冷門”學科變得通俗易懂。“希望在喚醒興趣的基礎上，讓更多孩子感知文字的力量，觸摸中華文化的精華。”劉釗說。(參與采寫：汪蒙琪、王雙藝)

編輯：范鐘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