半月談記者 張亮 鄒欣媛 馬麗娟

黃河“幾字彎”是我國候鳥遷徙的重要通道。近年來隨著生態環境的持續好轉，越來越多種類的候鳥選擇在寧夏、內蒙古等黃河沿岸的濕地灘涂棲息、繁衍。眼下正值春季，候鳥翔集，蹁躚起舞，成為黃河“幾字彎”的靚麗風景。然而半月談記者采訪發現，隨之而來的非法捕獵的“黑手”也伸向了這片區域。

野生鳥類慘遭“毒殺”“掏窩”

黃河“幾字彎”片區輻射寧夏、內蒙古、陜西等地，山水林田湖草沙生態要素俱全，是我國北方多個生態功能交匯區。近年來隨著生態修復工程持續推進，片區內黃河沿岸的濕地、灘涂和湖泊逐漸成為鳥類棲息繁衍的天堂。

以寧夏為例，當地持續加強濕地保護修復，濕地生態功能得到有效提升，依靠濕地生存的動植物種類和數量明顯增加。寧夏連續監測到國家一級保護動物大鴇、黑鸛、白尾海雕和國家二級保護動物天鵝、白琵鷺、灰鶴等，并首次監測到遺鷗、玉帶海雕、東方白鸛、白肩雕等12種鳥類，其中灰鶴單個種群數量達到近萬只。

作為候鳥遷徙的重要通道，每年春季會有大量候鳥選擇在黃河“幾字彎”區域棲息、繁衍。然而在一些不法分子眼中，候鳥數量增多成為非法捕獵斂財的好機會。近年來寧夏、內蒙古等地沿黃濕地發生多起捕獵野生鳥類案件。

半月談記者采訪了解到，除了傳統的網捕，當地非法捕獵候鳥主要有兩種方式。一種是“掏窩”，就是偷候鳥產的鳥蛋。近年來發生的非法捕獵候鳥案件多是不法分子以“掏窩”的方式偷鳥蛋后販賣。2023年3月下旬，寧夏沙湖水域發生一起嚴重破壞野生鳥類資源的案件，不法分子先后4次在沙湖、星海湖等水域內的蘆葦蕩里尋找鳥窩，以“掏窩”的方式獲取蒼鷺蛋2846枚，并以20元一枚的價格賣給下家。

工作人員在救助被解救的涉案候鳥

另一種捕獵候鳥的方式是“毒殺”。辦案機關2024年辦理的一起案件顯示，2023年9月至2024年1月，3名犯罪嫌疑人在黃河寧夏段的多個點位用呋喃單毒殺野鴨1100多只，手段殘忍，不僅直接導致野生動物種群數量下降，更破壞了候鳥繁衍生息環境。

捕獵候鳥形成“黑產業鏈”

無論是網捕、“掏窩”還是毒殺，不法分子捕獵候鳥的最終目的都是為了滿足人“食野味”的口腹之欲。半月談記者了解到，捕獵候鳥已經形成非法產業鏈條。

以“掏窩”捕獵為例，這一犯罪鏈條由“偷蛋-孵化-飼養-販賣”等環節組成。當地人憑借熟悉水域環境的優勢一般只從事“偷蛋”這一環節，并將偷來的鳥蛋賣給收蛋人。收蛋人收來鳥蛋進行人工孵化，并將孵出來的幼鳥育肥飼養。最終飼養長大的候鳥被販賣至南方野味市場。

如在一起案件中，外地人羅某來到寧夏以每枚20-40元不等的價格收購蒼鷺、灰雁等野生鳥類鳥蛋。多名當地人在寧夏平羅和內蒙古阿拉善、鄂爾多斯、巴彥淖爾等地“掏窩”獲取鳥蛋3000余枚。其中部分鳥蛋被收購后送至中部地區一養殖場進行人工孵化喂養。辦案人員介紹，這些鳥類的主要消費市場在南方省份。一枚鳥蛋賣20至40元，但孵化飼養長大的候鳥價格達到1000元。

涉案候鳥鳥蛋

“掏窩”雖然沒有直接捕殺鳥類，但其對野生動物種群、生態系統平衡都會產生嚴重負面影響。辦案人員介紹，野生鳥蛋人工孵化、飼養的成活率非常低，動輒造成大量野生鳥類死亡。此外，根據專業機構的司法鑒定意見，雖然蒼鷺等鳥類在鳥蛋被掏走以后存在補窩產卵的情況，但再產出的鳥卵孵化率及孵化出的幼崽成活率都大幅下降。

基層反映，面對如此惡劣的捕獵候鳥不法行為，他們在防范打擊上面臨不小困難。黃河“幾字彎”濕地、灘涂星羅棋布，水域面積大。尤其是大量“野灘地”“野湖”管理面臨較大困難，成為非法捕獵的多發地。一位基層林業部門干部說，許多灘涂和濕地水只有一米多深，偷鳥蛋的人穿雨褲就能走進來。

加強全鏈條打擊，匯聚護鳥合力

守護生物多樣性是黃河流域生態保護和高質量發展的題中應有之義。保護候鳥、打擊非法捕獵需要全社會共同行動。

——加大對上下游犯罪一體查辦力度。半月談記者了解到，目前多數案件僅僅止于對捕獵環節的刑事責任追究，對犯罪鏈條末端的非法買賣打擊較少。受訪的多位檢察官認為，沒有買賣就沒有傷害，正是有了收購、運輸、販賣，才會有大量的非法狩獵行為。建議公安機關加大對上下游犯罪一體查辦力度，并最終由犯罪鏈條上的各環節共犯一同承擔生態環境損害賠償責任。此外，消費者亦應對自身健康負責，不購買、食用來歷不明的野生鳥類。

——提升重點區域基層野生鳥類巡護能力建設。個別地方發生非法狩獵案件后，辦案檢察院曾向屬地和職能部門發出檢察建議書，建議加大轄區內濕地野生鳥類巡查和保護力度。半月談記者在事發地鄉鎮走訪發現，建議書送達后，鄉鎮聘任了一名護林員每天固定在事發區域巡查，但水域面積大僅靠人力難以周全。鄉鎮干部希望上級部門給予更多支持，在重點區域和出入口安裝監控攝像頭，提升防范能力。

——加強法治宣傳，用好民間力量。受訪辦案人員建議，鑒于部分村民對“掏窩”屬于非法狩獵行為的認知不足，要加大以案釋法力度，在重點區域開展專門的法治宣傳。此外，隨著候鳥種群增多，當地民間興起“拍鳥熱”，一些地方成立了觀鳥協會等民間組織，相關職能部門可充分利用這些民間愛鳥護鳥力量，鼓勵其積極舉報危害野生動物違法犯罪行為。